每一年都是“初见”。每一年都是“初恋”。
都说长江菜鲜。
那么,在这个“鲜”中,是“鱼”第一呢,还是“羊”第一呢?
如果让到过靖江的吃货投票,我估计答案是鱼。靖江可供烹饪的鱼实在是太多了,有经验的渔民能认出100多种……
在靖江,一种鱼起码有5种以上的烹制方法,那么,应该就有500多种有关靖江鱼的菜。每天吃1道,不同花样的可以吃上一年多。
一整年的鱼鲜,想想都流口水的。
比如,一边吃鱼,一边诵读《诗经·小雅》的《南有嘉鱼》:“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南有嘉鱼,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衎……”
只可惜靖江建置的历史太短了,否则的话,“嘉鱼”这个名字是谁也抢不走的。湖北咸宁的“嘉鱼”,也在长江边,原来叫沙阳堡,后来说这个名字不好听,就在公元953年把“沙阳堡”改成“嘉鱼”了。可从美食意义上说,靖江才有货真价实的“嘉鱼”!
展开剩余76%我第一次知道靖江“嘉鱼”在外面的影响,是2004年春天。
那是个杨絮乱飞的星期天,我和上海作家张旻一起从八里庄的鲁迅文学院乘车去北京王府井买书,恰巧遇见评论家王干先生。王干先生带我们去附近的杭州会馆吃饭,点了几个菜,其中有一道菜是西湖莼菜汤,有一道菜是西湖醋鱼。我和张旻都觉得菜不错,可王干先生却说,两道菜都不怎么地道。接着他又说,要吃鱼,还是要到靖江,我跟王蒙先生也说过,靖江可是全中国吃鱼最好的地方。
王干先生可是常吃大作家兼美食家汪曾祺做的菜,还是兴化这个鱼米之乡出来的,偏偏他赞美的是靖江鱼。
我问他,最好吃的应该是河豚吧。
他露出了习惯性的笑容,说,是刀鱼,刀鱼鲜!
这个说法,同样得到了一位靖江名厨的证实。我让他追溯自己热爱美食的源头,他几乎和蔡澜先生一样,美食的源头也是母亲的厨艺。蔡先生的味蕾天堂是当初由蔡母的一枚水煮鸡蛋打开的。而他的味蕾天堂是由他妈妈的红烧刀鱼打开的——
“我站在灶后烧火,妈妈炸葱姜,然后加上酱油,先烧开……因为当时没有抽油烟机,屋子里全是酱油的香和醉人的油烟气,再加上刀鱼的鲜香,我常常有醉了的感觉……”
他还说到了一个奇怪的习惯,这习惯同样源自他的母亲。因为妈妈怕他和他弟弟刺着,总是先把刀鱼的头和三角刺吃掉。他当时就自私地认为,刀鱼的头和三角刺肯定是最好吃的部分。
谁能想到,一个还没有品尝就在红烧刀鱼的气味中微醺的少年,后来就走上厨师这条路了呢?
他的河豚菜其实也烧得相当好,但他还是固执地把刀鱼排在了第一。而且,他依旧固执地只吃没有一点肉的刀鱼头和三角刺!
难怪纳兰性德说,人生若只如初见……
“初见”里,有“初恋”的美好,也有“初乳”的丰饶。在“长江三鲜”中,最早来到的就是“刀鱼”,就这样和被秋天的荒芜和冬天的枯燥折磨了大半年的人们“初见”了。
可以红烧,可以清蒸,埭前屋后的燕竹笋,正好赶得巧,可是做刀鱼最好的材料。
每一年都是“初见”。每一年都是“初恋”。
也许就是这样的原因,苏东坡这个吃货才在《和文与可洋川园池诗》中满嘴口水地写道:“还有江南风物否?桃花流水鮆鱼肥。”
这里的鮆鱼,就是长江刀鱼。
苏东坡肯定站到江边收过刚出水的刀鱼,不然,他怎么会说:“恣看修网出银刀。”
银光闪闪的刀鱼,可是一个衣着鲜亮,如刀似剑的尤物。它被捕捉的时候,从来不逃跑。据说是对自己鳞片的爱护。我常想,刀鱼更像一个少年成名的文学先锋人物,比如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马原、残雪、莫言、余华、苏童、孙甘露……无论当初读《冈底斯的诱惑》《虚构》或者《透明的红萝卜》《红高粱》,还有余华的《四月三日事件》《河边的错误》或者苏童的《1934年的逃亡》《妻妾成群》。他们的文字,真正如“刀鱼鲜”,构成了中国文学的一个“春天”。
就在那个春天,文学先锋用最新鲜的感觉一下子击溃了所有僵化的“文学味蕾”!
在那个春天里,有刀鱼之淋漓尽致!
有人认为,人生的悲哀是美人迟暮。而美食家的悲哀就是刀鱼的老去。刀鱼的美味总是过时不候,清明一过,就叫作“老刀”了……
所以,最好的岁月不如青春,比如海子,他就是天才的刀鱼,是永远的25岁,永远的3月26日。与之相反的是,《泰坦尼克号》中的莱昂纳多,就这么变成了《革命之路》中的邋遢而臃肿的大叔。
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呀,来得太晚的话,快乐也不那么痛快。”这句话同样可以用到刀鱼身上,食刀鱼要趁早啊,来得太晚的话,刀鱼的刺也硬了。
但真正的先锋是一往无前的,比如刀鱼,它的决绝,它的坚定,它的钟情,它的鲜美,永远在初春,等待我们的“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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